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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加·普兰斯:可爱王国的征服者

发布时间: 12 三月 2025

作者: 埃尔韦·朗斯兰(Hervé Lancelin)

分类: 艺术评论

阅读时间: 13 分钟

埃德加·普兰斯构建了一种人人都能理解的视觉语言,同时不牺牲内容的复杂性。他的”动物英雄”有着夸张的眼睛,不仅是装饰性的形象,更是质疑我们与环境和消费社会关系的载体。

请认真听我说,你们这群自命不凡的人。当代艺术界发生了某些变化,而你们可能正忙于在开幕酒会上端着香槟欣赏自己倒影,未曾察觉。出生于1977年马德里的西班牙艺术家埃德加·普兰斯(Edgar Plans)正以其”大眼睛的动物英雄”系列在亚洲艺术市场掀起一股热潮,而你们仍在争论那无人真正理解的最新无聊概念装置的相关性。

他那些带着鼠头形象的小人物,戴着面具和超级英雄披风,正在入侵香港、上海和首尔的画廊。如果你认为这只是一个短暂的商业现象,一波简单的”kawaii”潮流,以满足亚洲收藏家对奈良美智(Yoshitomo Nara)价格可承受的需求,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普兰斯创造了一个真正的宇宙,一个充满英雄的世界,这些英雄承载了我们当代社会似乎遗忘的价值观:团结、尊重、环境保护。但别被表面的童真简单所迷惑:这背后隐藏着深植于绘画传统和哲学的艺术理念。

仔细观察普兰斯的作品,不禁让人想起米歇尔·福柯提出的异托邦概念。福柯所描述的”某种实际上实现的乌托邦”[1]在这位西班牙艺术家的画布中找到了特殊的呼应。普兰斯创造的世界并非单纯色彩斑斓的幻想,而是权力关系重新协商、等级被颠覆的反空间。他那些戴面具、拥有大眼睛的英雄们不仅仅可爱,更具有革命性,能够挑战我们对世界的认知。

福柯写道,”异托邦有能力在一个现实的地方并列多个空间,多个彼此不兼容的位置”[2]。这不正是Plans所做的吗?他将城市涂鸦与儿童形象混合,将环境信息与接近漫画的美学并置?在2023年于香港当代唐人艺术馆展出的新作《Glaciación》中,Plans将他的英雄们置于冰封的景观上,他们在雪地下挖掘被埋藏的人形,旁边是一个保护在气泡中的玫瑰,气泡上写着”IN MEMORY”。这是一种冰冷的异托邦,一个过去与未来并存的空间,环境灾难与复苏的希望在此相遇。

当一些资深艺术评论家庄重地点头称赞单色画作,声称其蕴含深不可测的深意时,Plans构建了一种人人都能理解的视觉语言,同时不牺牲话题的复杂性。他的技法结合了丙烯、炭笔、彩色铅笔,绘于画布、瓦楞纸或纸张之上,延续了从巴斯奎特到迪比菲,再到基思·哈林的艺术传统。

戏剧对Plans作品的影响同样明显,却常被多数评论家忽视。他的构图常类似戏剧舞台布置,其角色在视觉的戏剧中扮演角色,而观众则成为积极的见证者。作为人类冲突演绎的大师,莎士比亚不会否定这些与我们时代重大问题纠缠在一起的小英雄们。事实上,在当代唐人艺术馆举办的”Heart of Fearlessness”展览明确建立了这一联系,策展人称,”Edgar Plans的‘小英雄’让人联想到莎士比亚和斯坦·李”[3]。像莎剧人物一样,Plans的英雄们常面临道德困境和揭示人类复杂性的艰难选择。

在2023年的作品”Game Over, Insert New Planet”中,Plans展现了一个生态悲剧,他的英雄们聚集在黑暗中,为破碎的地球哭泣。此作品如当代莎士比亚式悲剧,人类的傲慢导致灾难。但不同于莎翁,Plans引入了互动元素,邀请观众反思自己在这场全球悲剧中的角色。画作左上角的”INSERT NEW PLANET”字样,模仿视频游戏中的”游戏结束”画面,是对我们共同责任的直接呼吁。

戏剧作为再现艺术的典范,让我们以不同角度看待世界,意识到自己在社会中的角色。正如剧作家奥古斯特·斯特林德贝里所写,”戏剧被创造出来,是为了让观众看到他们自己的恶行”[4]。Plans用画布作为舞台,展现我们自身的矛盾、失败与希望。他那戴面具的角色,如同演员,映射出我们变形、简化,但更为震撼的自我形象。

让我们以《身体入侵者》(2024)为例,其中Plans描绘了运输人形物体的卡车,上面写着”POLITICS”和”INFLUENCER”。这件作品是真正的当代社会讽刺剧场,是一出荒诞剧,政治家和意见领袖被简化为商品,成为消费产品。画面上方的自动售货机出售”FAKE FACES”,暗示了古典戏剧的面具,强调了当代公众人物常常通过多重面具来掩饰真相。

Plans作品的戏剧性还体现在其向法国文学致敬的系列作品中,该系列于2021年在巴黎Almine Rech画廊展出。在这些画作中,艺术家将法国伟大作家变身为超级英雄:”亚历山大·仲马像照镜子一样注视着他的羽毛笔,波德莱尔在眼前拿着一朵红花,佩罗将灰姑娘的玻璃鞋赠给一只穿着高帮运动鞋、满怀敬意的靴猫” [5]。这些文学场景如同小品剧,文化偶像被重新塑造、被赋予人性,并成为当代观众能够理解和接近的形象。

Plans创造的世界是一个上演着我们时代戏剧的舞台,戴着面具的人物让我们更清晰地看到自身的现实。正如莎士比亚在《皆大欢喜》中写道:”世界是一个舞台,男女不过是演员” [6]。Plans似乎理解了这一基本真理,并将其转化为一种独特且兼具亲和力与深度的美学。

你或许认为我高估了这位西班牙艺术家及其那双突出眼睛人物的重要性。但请考虑一下其作品诞生的语境:这是一个以社会孤立、环境焦虑、对制度不信任为特征的时代。在这片阴郁的景象中,Plans并未提供简单的逃避,而是通过视觉语言,让我们以全新的视角探讨这些复杂问题。

他在亚洲特别是商业上的成功,不应成为知识轻视的理由,而应成为社会学研究的课题。正如Ravenel国际艺术主管陈Odile指出,”这些买家深受日本动漫文化的影响,而Edgar Plans幽默又可爱的风格正好符合他们的喜好” [7]。超过一半的Plans收藏者出生于1980年以后,反映出收藏品味和收藏实践的世代变迁。

艺术家本人在接受Pablo G. Villazan采访时表示:”我的作品总是试图向人们灌输正确的价值观。我批评人类对环境的破坏和社会不平等,我希望人人平等。活出你的人生,努力实现梦想” [8]。这一立场或许显得幼稚,但当代艺术中常缺少的,正是这种真诚,它往往过于关注自身的知性地位。

Plans的作品提醒我们,艺术既可以亲民又富有意义,它能够打动广泛观众而不失深度。他那双巨大眼睛的人物不仅仅是装饰性的形象,而是对我们与环境、新技术以及消费社会关系的重要思考的载体。

使普兰斯的作品如此有趣的是他能够创造一个协调一致的世界,在那里童年与社会批评共存,形式的简洁与主题的复杂相互增强。他的”动物英雄”不仅仅是可爱的角色,而是引导我们思考我们共同人性的大门,是对我们在急速追求技术进步和无限消费中可能丧失价值的反思。

那么,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人,或许是时候从你们的智识高台上下来了,关注这位西班牙艺术家吧,他那些眼睛异常巨大的角色,可能正帮助我们更清晰地看到环绕我们的世界。埃德加·普兰斯不仅是一个商业现象,更是一个懂得艺术可以既流行又深刻,既易懂又富有意义的艺术家。如果你们不同意,那就继续在无人真正理解的画作前啜饮你们那温吞的香槟吧,而世界的其他人正惊叹于”动物英雄”以及他们在这个日益失去魔力的世界中传递的希望信息。


  1. 福柯,米歇尔。”他异空间”(建筑研究小组讲座,1967年3月14日),载于建筑、运动、连续性,第5期,1984年10月。
  2. 同上。
  3. 当代唐人艺术。”埃德加·普朗斯:无畏之心”,香港展览,2024年。
  4. 斯特林贝格,奥古斯特。”朱莉小姐序言”,1888年,收录于完整戏剧 第二卷,拱门出版社,1982年。
  5. 巴拉雄,查尔斯。”埃德加·普朗斯:曾几何时法国文学”,阿尔敏·雷赫画廊展览文本,巴黎,2021年。
  6. 莎士比亚,威廉。”皆大欢喜”,第二幕第七场,1599年,弗朗索瓦·吉佐特译。
  7. 劳森-坦克雷德,乔。”西班牙艺术家埃德加·普朗斯如何构建充满可爱角色的世界,并打开对可爱无尽的市场需求”,Artnet新闻,2023年3月28日。
  8. 维拉赞,巴布罗·G。”埃德加·普朗斯快速问答”,OTOL联盟,2020年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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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艺术家

Edgar PLANS (1977)
名字: Edgar
姓氏: PLANS
性别: 男
国籍:

  • 西班牙

年龄: 48 岁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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