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认真听我说,你们这群自命不凡的人,让我们谈谈彭茂坤,1963年出生于重庆,这位艺术家带给我们的远非对艺术史的简单修正。四川美术学院的这位大师,并不是那些仅仅奴性复制西方经典的大师之一。不,他做的事情更具颠覆性,更聪明,更尖锐。
当你注视他的作品,第一眼便会被他绝对的技艺掌控所震撼。但别误会:这种精湛技艺只是一个陷阱,一个诱饵,吸引我们进入对我们时代更深层的思索。当你为他的笔触完美无瑕而惊叹时,他早已解构了你对艺术、时间与科技最根深蒂固的信念。
让我们从他对时间与影像的关系开始说起,这构成了他作品的重要轴心之一。当他借用莱昂纳多·达·芬奇的《佩戴貂皮的女士》,并为其加入现代皮夹克时,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后现代风格演绎。这是一种对表现本质的深刻冥思,回应了罗兰·巴特关于作者之死的思考。但在巴特认为作者权威的消解之处,彭茂坤发现了一个游戏与重塑的空间。
他所谓的”时间折叠”技法,远远超过简单的时代拼贴。现代对过去的每一次介入都经过精心设计,创造了沃尔特·本杰明所说的”辩证影像”, , 过去与现在碰撞,激发出历史识别的火花。当彭茂坤自画像坐在教皇旁边,重新演绎委拉斯凯兹作品,戴着现代腕表和透明眼镜时,他不仅仅是在玩弄艺术史,更激发我们思考文化权威的本质以及它如何跨越时代传承。
这种方法呼应了雅克·兰西埃关于”感知分享”的理论,艺术成为重新分配社会身份与位置的工具。在彭茂坤的作品中,这种分享在他将现代技术元素引入经典构图时达到尤为尖锐的程度。一个悄然置于17世纪模仿画角落的二维码,不只是视觉上的玩笑,而是对我们如何编码与分享信息, ,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 的深刻反思。
他系列的《Altered Carbon》进一步推进了这种思考,直接探讨了技术及其对我们人性的影响。他画作中出现的金属面孔并非简单的未来幻想。它们如乔治奥·阿甘本所称的”装置”,是一种捕捉、引导并决定生物体动作与行为的机制。他以近乎摄影般精确的技法绘制的不锈钢面具,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人类与后人类之间的多孔膜。
他处理这些金属表面光线的方式尤为耐人寻味。他运用佛兰芒大师遗留下的明暗对比技法,创造出颠覆我们感知的深度效果。钢铁上的反光不仅映射出我们自身的形象,更以细腻的方式让我们直面技术化的未来,这是许多当代同题材作品所缺乏的。
在他那些增强型肖像中,有机体与科技的碰撞达到令人心痛的程度,智能助听器和钢制骨骼穿透合成皮肤。这些元素宛如当代的虚荣物,提醒我们对技术增强的痴迷可能不过是永恒不变的追求永生的新形式。这一思考契合伯纳德·斯蒂格勒关于技术作为药石两面性的分析,既是毒药也是药方。
在《Flowers in the Mirror》系列中,庞深入探讨了凝视与权力的问题,回应了米歇尔·福柯关于可见性政权的理论。其作品中大量出现的镜子并非单纯的装饰品,而是批判性的装置,放大视角、分解被凝视主体的统一性。他将当代数字仪式融入这一凝视经济,在社交网络和病态自拍的时代尤为贴切。
他的绘画技法本身也成了传统与创新紧张关系的评论。他巧妙运用油画这一传统媒介描绘未来假想场景,形成强烈对比,迫使我们重新思考与技术进步之间的关系。每一笔精确的笔触,每一层细致的罩染,都是对我们数字时代快速与即时性的抗争。
看看他如何处理当代肖像中的布褶。他对皮夹克褶皱或现代眼镜反光的描绘精准到能与文艺复兴时期的织物处理相媲美。但这种技艺绝非空有其表,而是用于创造复杂的对话,在过去与现在、传统工艺与工业生产之间。
他让模特摆出的姿势同样值得关注。其看似随意的姿态隐藏着精心编排的舞蹈,既致敬艺术史上伟大的肖像,又巧妙地对其进行颠覆。一位年轻女子看手机的画面,瞬间让人联想到圣母抱子,制造时间的错位,既令人会心一笑,也引发我们反思新的敬拜形式。
他的系列作品《折叠肖像》更进一步探讨了时间与身份的思考。通过字面上的折叠绘画空间,Pang创造了超越单纯风格练习的时间碰撞。这些折痕让人不禁联想起德勒兹在其对莱布尼茨分析中提出的概念,但在这里应用于我们当代对时间与空间的体验。每一折叠都成为揭示我们视觉文化中积累的意义层次的机会。
Pang的夜景画尤其体现了他融合不同绘画传统的能力。他的夜间城市景观沐浴在路灯的人工光辉中,营造出一种既属伦勃朗也属黑色电影的氛围。他有时在这些场景中放置的小机器人犬,面对原始的障碍物如岩石堆,成为我们当代处境的有力隐喻, , 介于科技野心和自然限制之间。
使Pang的作品尤为相关的是,他在处理这些复杂问题时从未陷入说教或简化。他的讽刺总是服务于对我们当代处境更深刻的思考。当他在受宗教画启发的场景中引入现代监控元素时,他不仅仅是在现代化古老图像,而是在迫使我们反思权力与控制结构跨越时代的持续存在。
在他的群像肖像中,Pang善于创造与我们期望相玩味的构图。他经常使用让人联想起维米尔室内光线的手法,但将之应用于当代场景,人物沉浸于屏幕之中。这种并置产生了一种疏离效果,使我们意识到自身的社会行为。
在他的夜景中,智能手机屏幕的光芒取代了古画中的蜡烛,创造出同样戏剧性的明暗对比效果,但蕴含着新的意义。这些当代光源成为时间的标记,将他的作品扎根于我们的时代,同时与绘画传统对话。
Pang在构图中处理空间的方式同样令人瞩目。他常使用让人联想到弗拉芒绘画室内的建筑结构,但引入当代设计元素,制造出迷人的空间张力。这些混合空间成为我们的处境隐喻,跨越不同年代与文化之间。
他对色彩的运用同样老练。他的色调通常比他借鉴的古代大师更为暗淡,营造出一种略带忧郁的氛围,非常契合他对时间与变迁的沉思。然而,他也善于在需要时使用鲜艳的色彩,尤其是在描绘屏幕和技术设备时,这些设备用其人工光辉点缀他的构图。
他作品中对艺术史的引用从非随意。每一个视觉引述都经过精心选择,以丰富过去与当下之间的对话。当他采纳一个著名画作的构图时,绝非因缺乏想象,而是为建立一个时间桥梁,助我们更好理解我们自身的时代。
这种方法呼应了乔治奥·阿冈本关于当代性的思考。对阿冈本来说,成为当代人意味着与自己的时代保持一种特殊的关系,既要认同时代,又要保持距离。庞在他的作品中正是这样做的:他深刻融入时代,同时保持一种批判性的距离,从而揭示时代的盲点。
他对质感的处理尤为引人入胜。他如何表现金属表面、玻璃屏幕、现代合成纤维等材质,不仅展现了卓越的技艺,也反映了对数字时代物质性的深刻思考。每一种质感都成为了我们与物品及材料变化关系的评论。
他作品中反复出现的科技装置从不只是偶然存在。每一部智能手机、每一个屏幕、每一件小玩意都被他以极致细节描绘,如同17世纪的”虚无画”(vanities)中的象征性物品。这些物品成为了我们时代新的”生者必死”的提醒,警示我们科技创新的短暂性。
他肖像中人物的表情同样值得关注。他常抓住人物分神或专注的瞬间,营造出他们身体在场与精神缺席之间的张力。这些表情有时让人联想到乔治·德拉图尔(Georges de La Tour)的沉思人物,但被置于一个灵性沉思被数字吸收所取代的当代语境。
庞茂坤(Pang Maokun)在创新与传统、敬意与不敬、古典技艺与当代视野之间保持着完美的平衡。他向我们展示了油画绝非过时媒介,依然能敏锐地表达我们的当代存在。他的作品提醒我们,最相关的艺术不总是与过去最决裂的,而是能在时代间建立富有成果对话的艺术。在一个痴迷于一味追逐新奇的世界,这一课值得深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