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认真听我说，你们这群自命不凡的人，托马兹·塔塔尔齐克（1947-2010）可不是那些手持温热香槟在开幕式上炫耀的人。不，这位波兰艺术家是那种愿意陷入膝盖深泥潭以追寻真理的人。在华沙理工大学（1966-1972）那冰冷的走廊里浪费时间后，他终于在扬·塔拉辛指导下于美术学院（1976-1981）找到了自己的道路。相信我，这可不是为了讨好他母亲。
我喜欢塔塔尔奇克的地方在于他把平凡变成了生存之战。看看他1986年的”树枝堆”，没错，就是字面上的一堆树枝。当一些人对着那些装腔作势的视频装置赞叹，展示在轮子里不停奔跑的仓鼠（多么微妙的消费社会隐喻，不是吗？），他却以马蒂亚斯·格吕内瓦尔德面对他的钉十字架画那般严肃地描绘枯木片。海德格尔一定会喜欢这种，每一枝小枝，每一块注定被烧掉的树皮，都体现出人到死的存在。但不同于那些用47公里长的句子淹没思想的德国哲学家，塔塔尔奇克以拳头般的力度向我们猛砸他的形而上学。
他的”黑狗”系列则更具启示性。他忠实的伙伴西甘，在维斯杜拉河浑浊的水中嬉戏，成为一个现代的四足西西弗斯。你知道，就像加缪的《西西弗神话》，只是这里我们那个荒诞的英雄有条摇摆的尾巴。塔塔尔奇克捕捉这些场景的方式：一只黑狗白底上，迎逆流而上，就仿佛塞缪尔·贝克特决定放弃剧场转而画画。”等待梅多尔”，如果你愿意的话。
1984年，塔塔尔奇克搬到了梅奇米耶尔兹村，距离维斯杜拉河畔的卡齐米日三公里。绝不是巴黎圣日耳曼德佩区，如果你懂我意思。正是在这里，他开始了对关闭之门、无路可走的道路和隐藏地平线的山丘的痴迷。就像尼采流亡锡尔斯-马利亚去冥想永恒轮回一样，塔塔尔奇克在自愿孤立中找到了空气调节的画廊永远无法容纳的真理。
他的单色画作, , 我说单色，不是那种某些收藏家花大价钱买来证明自己”高级”的白画布。塔塔尔奇克的黑白是活生生、跃动的，就像卡齐米尔·马列维奇突然跳出他的黑方块，下了画室，去了现实世界。多萝塔·梦琪维奇完美地称其为”色彩粒子的微观世界”。完全正确，他画布上的每一平方厘米都蕴含比我上个月见过的某些展览更多的色调。
拿他的风景来说吧。那些消失在黑暗中的蜿蜒道路，那些像是受迷幻僧侣启发画出的山丘，这不仅仅是风景画。这是纯粹的本体论，如果海德格尔没忙着写他难懂的长句子，他会这么说。塔塔尔奇克展示了莫里斯·梅洛-庞蒂所称的”世间的肉身”，那种神秘的可见与不可见之间的接口。只不过他没有把我们淹没在哲学术语中，而是用几笔巧妙的黑色涂抹展现给我们看。
再说说他狂热画的那些紧闭的门。不用雅克·拉康也能理解这些符号，但塔塔尔奇克把日常的屏障变成了通往不可及的纪念碑，这很吸引人。仿佛阿尔贝·加缪和弗朗茨·卡夫卡联手创作了一系列绘画，只是塔塔尔奇克的存在主义比他们更浓烈，而且一行字都没写。
评论家们爱谈他的”绘画禁欲主义”。真是笑话。这不是禁欲主义，是精确的手术刀。每幅画都像是维尔纳·海森堡的等式，看得越仔细，越发现不确定性是作品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些看似简单的风景其实是伪装成画作的哲学论文。
2008年，他获得了扬·茨比斯奖。依我看，太晚了。他本应该在二十年前就获得这个奖，那时他在福克萨尔画廊展出了那些革命性的”堆叠作品”。但这很典型，只有当真正的先见之明者太疲惫，无法参与他们自己的庆典时，我们才会认可他们。
他与科西丘什科基金会和意大利洛克菲勒基金会的合作，只是证实了我们早已知道的事实，塔塔尔奇克是一个被局限于本地语境的全球艺术家。但与许多为了切尔西画展而出卖灵魂的人不同，他始终忠于自己的理念。他坚持绘制他的黑狗、阴暗的山丘和神秘的小路，直到2010年去世。
真正的悲剧不是他的逝世，我们终有一死，正如他的木堆优雅地提醒我们的那样。悲剧是，我们仍然有许多伪艺术家在创作无灵魂的作品，而像塔塔尔奇克这样的天才却必须奋力争取被认可。他的作品现收藏于斯德哥尔摩现代博物馆和罗兹艺术博物馆，但这等了多久？又有多少画廊主审视他的宏大画作时，心想这些是否适合挂在某位收藏家的沙发上方？
塔塔尔奇克向我们展示了，艺术的真正激进不在于震惊或挑衅，而在于以无情的诚实看待世界。他的画作就像禅宗公案，你看得越久，它们越似乎在看你。相信我，这并不舒适。但艺术本就不应舒适。艺术应当震撼你，唤醒你，让你以不同的视角看待世界。如果你在看塔塔尔奇克的作品时只看到水中的一只黑狗或一堆木头，那么你或许应该回去看看你的装饰海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