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认真听我说,你们这群自命不凡的人,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仍然更喜欢光滑的苹果的静物画和蕾丝装饰的祖母肖像,但是时候醒来了:拉希德·约翰逊(1977年出生)是我们这个时代最有冲击力的艺术家之一。忘掉你们对当代艺术的偏见,就像法式花园中整齐的林荫道一样,你们的小确定性。约翰逊以一种会让你们学术英雄们脸红的精湛技艺炸毁了这一切。
首先让我们谈谈他处理集体焦虑的方式,这种当代的疾病。他的”焦虑男人”和”焦虑观众”并不是你五岁的侄子随意涂鸦。这些面孔用黑蜡和非洲肥皂混合雕刻而成,是在我们纷乱意识中回响的无声呐喊。这些受折磨的人物,像超越其控制系统的囚徒一样排列,是弗朗茨·哈维尔·梅塞施密特”特征头颅”的直接继承者,根本的不同在于约翰逊并不试图列举个体情感,而是捕捉我们社会不安的本质。那是弗朗茨·法农在一部坏掉的电梯里遇见弗朗西斯·培根。
约翰逊将这些焦虑的面孔转化为我们时代真正的图腾。这让人联想到科特迪瓦的丹族面具,但却通过我们破碎的现代性视角重新诠释。当毕加索借用非洲面具时,那还是殖民视角。而约翰逊以对当代身份议题的敏锐意识,重新构建了这种形式语言。他的面孔网格使人想起我们偏执城市中的监控屏幕,将每一个观众变成这份集体焦虑的无意窥视者。
而他巧妙地运用材料更是令人称道。黑肥皂、乳木果脂与破碎的镜片不仅仅是媒介,它们蕴含着历史与象征意义,冲击我们对”高贵”艺术定义的固有认知。约翰逊使这些日常材料成为对身份、记忆与权力的深刻思考载体。他使用乳木果脂时,并非为了美观或异域风情,而是为了让我们正视对什么才是合法艺术材料的偏见。那是马塞尔·杜尚在非洲化妆品店遇上詹姆斯·鲍德温。
但约翰逊真正擅长的,是创造既是圣地又是对抗空间的能力。看看他的装置作品”Antoine’s Organ” :这座融合活植物、书籍、监视器和破碎屏幕的宏大结构,是后现代的教堂,自然在我们消毒文明中夺回主权。这是一片都市丛林,呼应十九世纪的殖民温室,却完全颠覆了力量对比。植物不再是被分类的异域标本,而是占据画廊白色空间的活生生存在。
约翰逊玩弄我们对”黑人”艺术的期待的方式尤为精彩。他拒绝陈词滥调,同时利用其作为原料创造极具革新的作品。他的”逃逸拼贴”不仅仅是装饰拼贴,而是一种不断建构的身份心理地图。当他融入棕榈树或热带图案时,并非为了显得”地道”或”异国”,而是为了强调这类期待本身的荒谬。
在他的最新作品中,特别是”灵魂绘画”和”神祇绘画”,约翰逊更进一步探索当代灵性。最近作品中贯穿的鱼眼形(vesica piscis)不仅是装饰图案,它是神圣与世俗交融维度的门户。这些绘画不是灵魂之窗,而是镜子,将我们自己在失去传统标杆的世界中追寻精神的旅程映照出来。
约翰逊最迷人之处在于,他创作的作品既是强烈的美学对象,又是尖锐的社会评论。他的”破碎人”(”Broken Men”),这些由碎瓷片和破镜组成的分裂形象,正是我们碎裂人性的肖像。他展现的不是受害者,而是背负伤疤如同勋章的幸存者。这就是如果路易丝·布尔乔亚遇见拉尔夫·埃里森在一家镜子店的情景。
他对马赛克和陶瓷瓷砖的运用尤其引人注目。这些传统上与家居装饰相关联的材料,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上演存在主义戏剧的表面。裂缝、破损、不完美不是意外,而是视觉语言中不可或缺的元素。仿佛约翰逊在告诉我们,美正是存在于这些破裂与不连续之中,这些造就了我们作为人类的特质。
他的作品的表现性维度不可忽视。即便在那些看似静止的作品中,总能感受到运动和正在转变的气息。他的装置是展示当代戏剧的舞台。倒翻的椅子、茁壮生长的植物、反射并分裂空间的镜子:这一切构成了复杂的舞蹈,其中观众无意间成为出演者。
他在2019年拍摄的电影《本土之子》(”Native Son”)不仅仅是理查德·赖特小说的简单改编,而是一种激进的再诠释,提出种族原型在当代的相关性问题。通过将故事置于当代背景,约翰逊不仅仅是让故事现代化,更揭示了它与我们自身社会焦虑的深层共鸣。
约翰逊作品现今如此重要,正是因为它能够超越简单的分类。他不是一个为”黑人”观众创作”黑人”艺术的”黑人”艺术家。他是一个利用个人经历作为出发点,探讨普遍性问题的艺术家。他的作品以一种与我们这动荡时代产生共鸣的方式,讲述焦虑、身份、精神性和权力。
在一个痴迷于简单标签和市场分类的艺术世界里,约翰逊始终难以被捉摸,拒绝被关进一个舒适的范畴。他的作品不断挑战我们对当代艺术可能或应有的认识。这正是他成为我们时代最重要艺术家的原因之一。
如果你仍不信服,如果你还是偏爱那些周日小水彩画,那就随你吧。当你在有限版日落面前惊叹时,约翰逊依旧在创作一种艺术,强迫我们直面这个时代的矛盾与焦虑。这种艺术不满足于装饰我们的墙壁,而是让它们在地基上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