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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 18 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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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德克里夫·贝利:记忆的巫师

发布时间: 31 十二月 2024

作者: 埃尔韦·朗斯兰(Hervé Lancelin)

分类: 艺术评论

阅读时间: 15 分钟

拉德克里夫·贝利将记忆转化为我们集体历史的原始黄金。在《逆风海岸》里,35000个琴键组成一片汹涌的大海,漂浮着一个黑人头颅。那是杰里科与桑·拉的邂逅,提醒我们音乐诞生于大西洋深处。

请认真听我说,你们这群自命不凡的人。Radcliffe Bailey (1968-2023) 可不是个普通艺术家,他是个时间法师,是个将记忆炼成黄金的炼金术士。但不是那种艺术市场投机者的闪亮黄金,而是我们集体历史中粗糙而真切的黄金。

当有些人盯着空白画布喃喃自语这就是当代艺术的精华时,Bailey 却用钢琴键和泛黄照片构造起穿梭时空的机器。他最初的重要艺术主题是对祖先性和集体记忆的壮丽执着。他不是追求时髦概念让富裕阶层寻找意义的艺术家,他把手伸进佐治亚的红土,混合DNA和历史,然后毫无保留地扔给我们,直面我们无法正视过去的无能。

来看”Windward Coast”(2009-2011),这件宏大装置由35000个磨破的钢琴键拼成一片咆哮的海洋。中央漂浮着一颗黑人男子的头颅,宛如历史的遇难者。这是西奥多·热里柯遇见太阳拉,带有沃尔特·本雅明和他对历史非线性进步而是独一无二灾难理论的光辉。Bailey 告诉我们:”仔细看这片钢琴键海洋吧,蠢货们,这是一亿灵魂从非人道条件下穿越大西洋的鲜血,但这也是从中诞生的音乐,改变世界的爵士乐。”

贯穿他作品的第二条血色线索,是他将陆地和天体导航系统转化为存在隐喻的天才手法。他作品中的铁轨不单是铁轨,它们是DNA的阶梯,是通往另一个维度的通路,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就像阿比·瓦尔堡视图像为穿越时空的”动力图”,Bailey 把这些迁徙符号变成真正的时光机。

在他的晚期作品之一”Transbluency”(2021)里,那条锈蚀的锯齿形钢铁线象征美国南方,成为宇宙的乐谱。雅克·德里达在冥界爵士酒吧遇见约翰·科尔特兰。德里达的”差异”在这些层层叠叠的麻布、绒面布和钢铁层中具象化,它们代表了意义与时间的重叠叠加。

Bailey 不追求再现,他着眼于召唤。他的作品是具象的仪式,是为当代重塑的刚果神灵容器。用19世纪家庭照片做”药箱”的时候,他不是为了图美观,也不是迎合身份艺术潮流,而是创造出当代祭坛,把记忆变成对抗集体失忆的良方。

让我微笑的是看到某些评论家把他的作品当作对非裔美国人历史的简单评论来谈论。同样是这些人可以花数小时剖析一幅单色画,却无法看到来自南方黑人艺术家的作品中蕴含的哲学复杂性。贝利在玩弄爱德华·格里桑(Édouard Glissant)和他的关系诗学(la poétique de la Relation),而其他人则沉醉于对抽象表现主义的浅显引用。

在《Nommo》(2019)中,他创作了一个使多贡祖先与Sun Ra对话的装置。一个由伊斯坦布尔造船厂回收木材制成的宇宙飞船,上面安放着根据刚果丧葬面具模型铸造的石膏塑像。音轨混合了June Tyson演唱的”如果你觉得地球无聊”(”If you find earth boring”)与海洋和火车的声音。这是一种祖先的科幻,非洲未来主义,不否认其根源,而是将其投射进宇宙。

贝利明白历史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个螺旋体,如他在《无归门》(”Door of No Return”)(2019)中用黑沙和亮片创造的星座。他知道戈雷岛(Gorée)上的”无归门”不是历史的终点,而是另一个历史的开始。正如沃尔特·本杰明(Walter Benjamin)将每个文化文献视为野蛮的文献,贝利将压迫的文物转变为解放的护符。

他位于亚特兰大的工作室建在一次内战战场旧址上,那里是他时间炼金术的实验室。他将佐治亚州的红土与来自不同海洋的水混合,字面上创造了一张地方与全球融合的另类地理图。这是他对格里桑及其”全球性”(”mondialité”)概念的回应,不是同化的全球化,而是奇异性的联系。

他的晚期作品,如《King Snake》(2021),显示出向更激进抽象形式的演进,但仍扎根于他独有的物质精神性。由焊接钢轨尖端制成的金属蛇不仅仅是对巫毒神丹巴拉(Damballa)的引用,也是对布鲁斯音乐家Lightnin’ Hopkins和自学成才的原始艺术家Bill Traylor的致敬。正是这种创造意义星座的能力使贝利成为一位重要艺术家。

我不喜欢的是看到一些画廊把他的工作仅仅呈现为对身份的简单探索。他们根本不懂。贝利并不是在探索身份,而是在制造解构西方直线时间的机器。正如弗朗茨·法农(Frantz Fanon)所说的”隐秘不稳定区”(”zones d’instabilité occulte”),贝利创造了过去、现在与未来碰撞的空间。

在《EW, SN》(2011)中,这件属于高艺术博物馆收藏的巨型作品,将非裔美国人的大迁徙(Great Migration)变成了一幅宇宙地图。方位不再是普通的地理指示,而是集体记忆的载体。这是W.E.B. Du Bois遇见康定斯基(Kandinsky),是一张超越传统再现界限的精神地图。

他在亚特兰大的公共装置, , 一个他去世前刚完成的混凝土露天剧场, , 或许是他的艺术遗嘱。一个既是表演空间,也是记忆场所的地点,建在一处内战遗址之上。这是戈登·马塔-克拉克(Gordon Matta-Clark)遇见古拉吉(Gullah Geechee)的环唱舞(ring shouts),一座把历史变成活生生当下的建筑。

贝利过早离世,终年54岁,但他的作品依然像宇宙之鼓般回响。他向我们展示了艺术既可以深深植根于特定的体验,又能普遍地超越时空。当一些人继续混淆肤浅的挑衅与深度时,他的作品提醒我们,真正的艺术激进主义在于将记忆转化为良药,将历史转化为魔法,将时间转化为无限可能的空间的能力。

正如他自己所说:”我不把艺术当作职业,而是一种使命”。这使命多么伟大!他创造了一种同时诉说最私密与最普遍的新视觉语言。这种语言将历史创伤不是变成表演,而是集体疗愈的仪式。他的作品依然如黑夜中的灯塔,提醒我们艺术仍然可以是一种变革的魔法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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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艺术家

Radcliffe BAILEY (1968-2023)
名字: Radcliffe
姓氏: BAILEY
性别: 男
国籍:

  • 美国

年龄: 55 岁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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