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认真听我说,你们这群自命不凡的人。:这是一位理解我们大多数人早已遗忘的真谛的画家,即真正的艺术不在于复制现实,而在于揭示日常隐藏的诗意。田黎明,1955年生于北京,如今成为中国当代绘画中最独特的人物之一,他的作品以那种大艺术启示所特有的震撼力深深打动人心,这绝非偶然。
田黎明于1991年毕业于北京中央美术学院,师从鲁沈大师,数十年间发展出个人美学,彻底革新了传统”没骨”技法,即无明显轮廓的表现手法,强调色块与渐变来塑造形象。此技法源于中国传统绘画,在他的笔下获得新生,既与当代对话,又从未背弃数千年的根基。 正是这位艺术家的天赋所在:他创造了真正当代的视觉语言,同时守护了中国绘画传统的精神本质。
田黎明的世界在这个神秘的区域展开,光线变成了绘画的物质,身体似乎漂浮在一种无限柔和的彩色以太中。他的人物,通常是年轻女性或儿童,出现在浸润着柔和光晕的构图中,这既让人想起法国印象派画家,也让人联想起宋代大师们。但请注意:这绝不是一种装饰性融合。田黎明发明了自己的融合和染色方法,他用墨水的连接和围绕技术,将画布变成真正的光的戏剧。
这种对光的痴迷自然引导我们思考他作品中最令人着迷的哲学问题之一:时间与意识。因为观看田黎明的作品,是体验亨利·柏格森所称的”持续”(法语原文中的”durée”)的令人困惑的感觉,与机械时间[1]形成对比。柏格森,这位法国哲学天才,在20世纪初革新了我们对时间性的理解,他彻底区分了钟表计时的空间量化时间和意识中质的、连续的生命时间。这种柏格森式的持续,正是田黎明在他最杰出的画作中所捕捉并塑造的。
仔细观察《正午的太阳》或《溪流》这样一幅作品:你会发现那种特别的时间悬浮的品质,那种柏格森形容为意识体验本质的短暂永恒感。田黎明的人物并非停留在某一瞬间的照片定格;他们生活在流动的、多变的时间里,过去、现在与未来在持续不断的感受与情感流动中交织。这种绘画时间的观念与柏格森的观点相符,即真正的持续不是被分成不同的时刻,而是一种不可分割的流,每个瞬间都渗透并融合于其他时刻。
艺术家的技法本身体现了这一时间哲学。他的墨水和色彩洗染,细腻的透明与不透明的游戏,在画布上创造出柏格森所反对的几何空间中纯粹持续的效果。当田黎明叠加其透明层时,当他让水和墨水按照它们自身的物理法则相互混合时,他在微观尺度上再现了柏格森所识别的活生生意识基础的时间融合过程。这位中国艺术家以视觉形式实现了法国哲学家只能概念化表达的东西:将生命的持续转化为艺术作品。
这种与柏格森思想的亲缘关系也体现在田黎明处理记忆的方式中。柏格森区分了习惯记忆,自动且重复的,以及纯粹记忆,创造性且自发的。田黎明的画作仿佛被这种纯粹记忆所居住:他的风景与人物不指向具体回忆,而是唤起那种印象的模糊领域,过去的印象与当前感觉交织。他戴草帽的少女、晨光中的沐浴者并非个体肖像,而是记忆的原型,诉说着我们集体无意识。
田黎明的技术创新在这里获得了其全部的哲学意义。通过发展他的”融合与染色”方法,完善他的”连接”和”墨围”技巧,艺术家不仅仅追求形式上的独创性:他还创造了表现时间互融的视觉手段,这种时间互融是法国哲学家柏格森认为人类经验核心的内容。每一滴墨水在纸上扩散,每一种颜色无声地与邻色融合,都再现了这位哲学家所描述的作为活生生意识基本特征的时间融合过程。
但田黎明的艺术也同样与另一重要思想传统进行对话,即建筑和生活空间的传统。尽管其构图看似简单,却揭示了对绘画空间的精致观念,令人联想到中国古典建筑的伟大大师们。正如苏州园林或文人亭台一样,田黎明的空间从来不是中性的:它积极参与意义和情感的营造。
他艺术中这一建筑维度首先体现在对构图的设计上。田黎明依据关于平衡与比例的原则安排画布,令人联想到经典建筑学论著。他的色块、空白与实地依照一种隐秘几何排列,唤起伟大建筑物的无形结构。但不同于将空间凝固于石材或木材中的传统建筑,田黎明的绘画建筑则保持流动性,灵动性,持续变化之中。
这种建筑上的流动性在光线处理上得到了最完美的展现。因为在田黎明的画中,光线不仅仅照亮空间:它构建、塑造并将其转化为真正的无形建筑。通过个人特殊的透明水洗技法创造出的光斑,在绘画空间中形成体量与透视,令人联想到大建筑师精心设计的明暗游戏。请想想明朝大师们在茶厅中营造的光线过滤效果,或帝王园林精心计算的透视:田黎明将这些建筑上的精细转化为绘画秩序,显示出令人惊叹的精彩技艺。
这种与建筑的亲缘关系也表现在对生活空间的理解上。他的角色不仅仅是站在背景前:他们真正地居住在绘画空间中,在这里移动如同熟知自己环境的人一般。这种对空间居住性的品质直接呼应了中国建筑传统,即始终强调人与生活环境的和谐。在田黎明的作品中,绘画空间成为最深层意义上的可居之地:它为角色和观众提供休憩、沉思以及与自然静默共鸣的场所。
但也许正是在应对过渡的方式上,田黎明最能展现其建筑敏感性。正如经典建筑大师们巧妙设置内外、明暗、私密与辽阔之间微妙通道,田黎明擅长绘画的过渡艺术。他的色彩衔接流畅无间,形态无声变幻,空间相互渗透,遵循一种令人想起最美园林艺术成就的有机逻辑。这种过渡的掌控使每一幅画都成为真正的建筑之旅,目光按照精心安排的路线流动。
田黎明的创新恰恰在于将中国传统建筑的大原则转化为绘画秩序的能力。他个人独特的墨融合与包围技法,在画布上营造出透明与深度的效果,令人联想到建筑大师们精心算计的透视。他的光影游戏在二维空间中再现了三维建筑的体积和形态。他的均衡构图展现了那些最美建筑所特有的比例科学。
在当代中国快速城市化彻底改变传统居住空间关系的背景下,田黎明艺术中的建筑感具有特殊的共鸣。面对这一历史变迁,田黎明的艺术如同中国居住记忆的另一种呈现,诗意地呼唤人与环境间失落的和谐。他的画布因此成为多处想象的避风港,传统空间与审美价值得以延续。
然而,田黎明的艺术远非怀旧,他创造了适合当代的新型绘画建筑形态。他那流动且可调节的空间呼应了当代对灵活性与流动性的渴望。他的透明光影预示着当前材料与空间体量的探索。他开放的构图反映了我们对居住空间作为交流与沟通场所的现代观念。
田黎明的建筑现代性还体现在他构思作品与观者关系的方式上。就像当代建筑强调互动与参与一样,田黎明的作品邀请观者主动探索画面空间。每件作品成为开放的建筑,观者能投射自身情感,构建个人的沉思路径。
还必须强调的是,这一艺术路径在很大程度上与当代感性深层诉求极为契合。在技术加速发展与城市密集化造成感官饱和的时代,田黎明的艺术提供了我们普遍需要的呼吸与精神滋养空间。他的作品如同视觉的绿洲,使灵魂得以恢复被现代性逐渐抹去的自然节奏。
他的艺术具备这种治疗性质绝非刻意安排或自我满足,而是源自他对绘画作为福祉与和谐艺术的深厚人文主义理解。当田黎明将人物置于其杰作中标志性的金色光芒中,令他们置身于永恒春天的宁静景致时,他并非走向装饰的捷径,而是在证明艺术确实有能力切实改善人类境况。
这种伦理信念赋予了他的创作超越审美范畴的维度,触及当代最关键的问题。在一个充满暴力、不稳与普遍焦虑的时代,田黎明的艺术提醒我们美依然是人类的根本需求,创造美或许是最具革命性的行为。因为当周遭似乎注定充满纷争与破坏时,依然坚持绘制优雅与宁静,需要巨大的勇气。
坚持美的追求绝不代表逃避现实,而是一种更高形式的投入。田黎明通过发展他个人的艺术语言,完善他的表达技巧,不断丰富他的色彩词汇,以自己的方式参与了真正的创造者们始终对野蛮行径所作出的无声抵抗。他的画作彰显出这样一个深刻信念:真正的艺术拥有改变我们对世界的感知乃至改变世界本身的力量。
田黎明在国际艺术舞台上日益增长的影响力证实了这一方法的正确性。他的展览获得了成功,这成功绝非时尚或投机所致,而是源于那种罕见的真实情感。面对他的作品,观众自发找回了现代艺术常常使人泄气的那种惊奇之心。这种纯粹审美感的复兴,也许是这位艺术家对我们时代最珍贵的贡献。
归根结底,这正是我们的核心目标:赋予艺术其本初的精神提升和形而上安慰的功能。在一个迷恋效率与绩效的世界里,田黎明的艺术提醒人们,纯粹的沉思仍是人类能体验的最丰富的经历之一。他的画作邀请我们找回那种在童年拥有、而成年后渐失的天真和惊奇的视角。
保持和培养童真目光的能力或许是田黎明艺术中最深邃的秘密。他的角色形象常常表现为游戏或幻想的瞬间,体现了每个人内心都拥有且不可完全失去的童年部分。他的构图,表面上简洁且显而易见地真挚,直接触及我们内心那个不为犬儒与算计所侵蚀的部分。
田黎明的艺术教导我们,真正的现代性并非与过去决裂,而是重新激活过去最富有成果的潜能。他对传统”没骨”技法的再创作,与其师承遗产的创造性对话,以及将当代敏感性成果融入而不失文化根基的能力,展现了其卓越的艺术成熟度。在文化全球化常带来地方特色消解的背景下,这位艺术家表明可以在保持自身文化特性的同时,充分参与国际艺术对话。
田黎明作为当代艺术中最令人喜爱和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显现出来。他的作品证明,在二十一世纪初,依然可以创造出既深刻个人化又普遍可及、技术创新又富有精神滋养的艺术。通过呈现这幅平和而明亮的人生图景,这位艺术家提醒我们,艺术依然保持着其古老的启示和转化力量。在一个日益怀疑其价值观和方位的世界中,这份宁静的确定也许是创造者能给予 contemporains 的最美好礼物。
- 亨利·柏格森,意识的直接资料论,巴黎,1889年,哲学博士论文,同年在巴黎文学院辩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