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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琦:千景幻想的画家

发布时间: 8 三月 2025

作者: 埃尔韦·朗斯兰(Hervé Lancelin)

分类: 艺术评论

阅读时间: 12 分钟

秦琦的画作充满动物、静物和独特人物,在熟悉与陌生、日常与奇幻之间营造张力。他对东方主义和立体主义的借鉴彰显了其对艺术史的深厚理解,并巧妙地加以改造。

请认真听我说,你们这群自命不凡的人,我有话要说关于秦琦,这位你们难以捉摸的画家。如果你们以为用你们那些西方的简单解读框架就能理解中国当代艺术,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秦琦正是70年代出生的这代中国新艺术家的体现,他们以令人困惑的自由玩弄着符号、引用和技法。

秦琦1975年出生于陕西省,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现为该校教师。他摆脱了学术框架,发展出无与伦比的绘画世界。他的艺术轨迹令人着迷:从21世纪初的叙事性具象画逐渐转向2004年的影像实验,再到探索绘画中形态与结构的意识。2010年,他在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举办的标志性展览”椅子也能拯救生命”使他成为中国新绘画领域不可忽视的重要人物。

秦琦作品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种在熟悉与陌生、日常与奇幻之间制造张力的奇特能力。他的画作充满动物,如马、鹤、白鹅,还有静物、宗教景观和带有职业特征的人物:喇嘛(藏传佛教僧侣)、厨师、赌徒……艺术家汲取其周围环境,同时注入一种让观众迷惑的幻觉般的维度。

这种方法让我强烈联想到绘画神秘大师乔治·德·基里科。与秦琦一样,德·基里科擅长使熟悉的事物变得陌生,将公共广场或日常物品转变成令人不安的形而上剧场[1]。两位艺术家都具备暂停时间的能力,创造出一种常规逻辑被颠覆的空间。就像德·基里科画中那无面孔的模特,秦琦笔下的人物,尤其是表情难以捉摸的厨师和正在交谈的喇嘛,似乎存在于一个超脱时间的平行维度,被永恒的瞬间囚禁。

“形而上艺术必须具备建筑平面图那样的清晰与精准,”德·基里科曾如此写道[2]。这种形式严谨性兼具神秘感,在秦琦的作品构图中得以体现。看”两个喇嘛”或”三个喇嘛”:这位中国艺术家以令人不安的精准安排空间,每个元素, , 云朵、佛教小雕像、远处的群山, , 共同构建出连贯且令人不安的视觉架构。

但与德·基里科倾向古希腊和地中海神话不同,秦琦借用了东方主义的代码,这让人联想到爱德华·赛义德(Edward Said)对东方主义的批判。赛义德精彩地展示了西方如何构建出一种幻想化的东方形象,以服务其殖民利益和自身神话[3]。秦琦的做法妙趣横生,他作为中国艺术家,反转了这一机制:利用东方主义的刻板印象,将其转化为个人反思的载体。

以”阿里巴巴”为例,这件惊艳作品将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描绘为穿越沙漠的阿拉伯商人。秦琦玩味东方主义刻板印象,非为延续,而是创造出对数字丝绸之路新通路的当代寓言。正如赛义德所言,”东方几乎是欧洲的发明”[4],如今一位中国艺术家重新掌握了这发明,讲述一个全新的故事, , 当代中国向西方经济扩展影响的故事。

这种做法奇异地让人联想到赛义德所说的”逆向东方主义”概念:”西方对东方的表征与其说反映了东方的现实,倒不如说是通过对比来定义西方身份”[5]。秦琦进行了一种类似的颠覆,利用东方主义意象不是为了界定他者,而是探讨他自身的混合文化身份, , 作为一位既受本土传统滋养又受西方艺术史影响的中国艺术家。

作品《天堂》(2017)完美体现了这一点:这个男人与动物和谐共处的乌托邦般的愿景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西方动态构图以及某种佛教天堂的概念。但它是一种自我意识鲜明,并带有后现代讽刺意味的乌托邦,秦琦深知这些理想化的表征是文化建构,这也正是他关注的焦点。

秦琦绘画技法的发展尤为引人注目。2007年至2008年间,他发展出评论家称之为”堆积时期”的风格,画中的颜料质地厚重近乎雕塑感。这种触感式的手法令人联想到梵高的某些作品,但有一个根本区别:秦琦利用这种手法不是为了表达强烈主观情感,而是为了解构图像。画材的物质性对他而言成为对当代视觉文化中无处不在的摄影影像霸权的抵抗手段。

从2012年开始,他的风格发生了重大转变。正如评论家张力所解释的,”摆脱了之前的时期,秦琦先是画了一系列通过轮廓表达对象的风景画,随后逐渐从复杂走向简单”[6]。这种简化并非倒退,而是一种提炼。艺术家在作品中引入了立体主义元素,认为”立体主义依然是经典的,是艺术史在造型领域的最后一次努力”[7]

有趣的是,秦琦并不将历史风格作为简单的引用。他消化、转化并且调整这些风格以满足自己的表现需求。与许多从事枯燥参照艺术的当代艺术家不同,秦琦实施了一种真正的炼金术式的影响转化。正如爱德华·赛义德曾评价真正的文化创新者,”他们的天才在于重新加工和重塑历史赋予他们的东西”[8]

秦琦的色彩调色板同样体现了这种转换性的手法。他明亮、有时甚至刺眼的色调令人生起德国表现主义的联想,但这些颜色被用来进行一种极具个人色彩的色彩可能性探索。在他近作如《雨》(2016)或《僧侣》(2016)中,表面上看似随意的色彩创造了一个物理定律似乎暂停的平行宇宙。

秦琦的绘画世界中也充满了反复出现的人物,这些人物如同痴迷的主旋律一般起作用。例如,白鹅在多件作品中出现,《大白鹅》、《白鹅》、《思考的鹅》、《厨师与白鹅》。最初只是作为待烹调的普通”静物”,该动物逐渐获得了象征意义,有时甚至呈现拟人化。这种将平凡图像渐变为复杂符号的过程,显示出秦琦作品的深刻概念内涵。

同样地,他自2011年以来创作的众多厨师肖像,构成了对社会等级和阶级结构的细腻思考。这些穿着白色制服的普通人物,既唤起了中国计划经济时代的记忆,又提出了关于社会身份与个人身份关系的普遍问题。正如赛义德所写,”人类身份不仅是自然且稳定的,还是建构的,有时甚至是完全虚构的” [9]

我喜欢秦琦的是,他能够在不同的风格范畴中游刃有余,且从不迷失方向。当许多当代艺术家混淆折衷主义与缺乏一致性时,秦琦却能通过他的形式探索保持深刻的连贯性。这种方法让人联想到德·基里科所倡导的艺术形而上学理念:”艺术作品的揭示,绘画或任何其他艺术作品的构思,与发现现实一个全新且永恒的方面是同一回事” [10]

秦琦与他那一代众多艺术家的区别在于,他创造了一个自主的创作体系,能够吸收并转化各种影响而不被其支配。正如评论家陆铭君所解释的,”秦琦的实践是一种对艺术史和绘画语言本身的认知实践” [11]。通过这种实践,艺术家成功创造了德·基里科所称的”一个此前无人体验过的新感受” [12]

在许多当代艺术家满足于循环利用潮流的今天,秦琦为我们呈现了一个独特的视角,扎根于对艺术史的深刻理解,同时坚定地面向未来。他体现了一个活生生的矛盾:一个艺术家从多样传统中汲取灵感,创造出绝对个性的作品。

那么,你们这群自命不凡的人,下次遇到秦琦的画作时,请花时间仔细品味。在表面上的陌生感、色彩的闪烁和奇特的构图背后,隐藏着对当今绘画在文化与传统交汇处意义的深入思考。秦琦给我们上的一堂重要课是:真正的艺术不在于复制可见,而在于如保罗·克利所说,使尚未显现的变得可见。


  1. 德·基里科,乔治奥。”一位画家的沉思”,载于《著作》,巴黎,Flammarion出版社,1983年。
  2. 德·基里科,乔治奥。”论形而上绘画”,载于《塑形价值》杂志,1919年4-5月。
  3. 赛义德,爱德华。《东方主义:西方创造的东方》,巴黎,Seuil出版社,1980年。
  4. 同上。
  5. 赛义德,爱德华。《文化与帝国主义》,巴黎,Fayard出版社,2000年。
  6. 张力。”秦琦作品的原因与阶段”,发表于2014年。
  7. 同上。
  8. 赛义德,爱德华。《知识分子与权力》,巴黎,Seuil出版社,1996年。
  9. 赛义德,爱德华。《东方主义》,同上。
  10. 德·基里科,乔治奥。”一位画家的沉思”,同上。
  11. 卢明军。”物体、影像与概念的悬浮”,发表于2017年。
  12. 德·基里科,乔治奥。”我的艺术视角”,载于《塑形价值》杂志,1920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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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艺术家

QIN Qi (1975)
名字: Qi
姓氏: QIN
其他姓名:

  • 秦琦 (简体中文)
  • 秦琦 (繁体中文)

性别: 男
国籍:

  • 中国

年龄: 50 岁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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