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认真听我说，你们这群自命不凡的人：Celeste Rapone的绘画如同下象棋，但不同之处在于她的失误步伐转化为形式上的胜利。她1985年出生于新泽西，现居芝加哥，十五年来以饱和的构图探讨当代女性的处境，画面中身体扭曲，物体繁多，绘画空间执着地拒绝呼吸。
2024年在Corbett vs. Dempsey举办的最新展览”Big Chess”集中体现了她的创作方法：十一幅画分为”表演者”和”观众”，其中女性在戏剧化的情景中超常发挥，而另一些仅以肖像尺寸呈现，表现出无奈与遗憾。这一二分法在Rapone的作品中并不新鲜，但在此处达到了特别的敏锐度。画面中的人物在公园玩大型国际象棋，徒步旅行，划独木舟捕鱼鲨鱼。这些日常活动经由艺术家压缩空间和变形解剖的处理，成为存在主义的考验。
荷兰黄金时代的影响如同一种富有成效的痴迷贯穿Rapone的作品。艺术家本人宣称对17世纪荷兰绘画中”这一看似简单的出发理念”感兴趣[1]。但不同于Vermeer将其室内场景浸润于沉思的光线中，Rapone的画面充斥着大量当代物品，带来焦虑而非宁静。2022年的《Nightshade》中，一位女性通过手指形成的框架观察一个场景。这种镜中镜的设计让人联想到17世纪荷兰画家的视觉装置, , Vermeer用窗户构架外景，Van Eyck用镜子揭示隐秘空间，但赋予其独特的辛辣讽刺，原作中所无。
佛兰德静物画通过有序堆积珍贵物品颂扬商业丰盈与世俗虚荣。Rapone借用这一语言却反其道而行之：Ricola糖包、硅胶袋、Cherry 7UP罐和Yellow Tail Shiraz酒瓶等物堆砌成为21世纪的虚荣象征，反映的已非财富，而是强迫性消费与超负荷的家庭生活。这一荷兰画派题材的社会学批判并无说教意味。她所选具体物品, , Klean Kanteen水壶、印有Caravaggio复制画的夹克以及经TikTok走红的David Burry”Shoe”款椅子, , 作为时间与文化的符号，牢牢将画面钉在当代，同时保持与绘画传统的对话。
光线是与荷兰遗产的另一个联系点，尽管被彻底重新诠释。在维米尔利用自然光营造沉思空间的地方，Rapone构建了人造且戏剧性的光影场景。她的夜间室内场景，如《Blue Basement》 (2023)，三个人物坐在椅子鞋子上打扑克，而水淹没了地下室，营造出一种压抑的氛围。上升的水，这一令人不安的叙事细节，回忆起荷兰画家们对其脆弱地理环境的关注，但这里被转化为一种被忽视的家庭灾难的隐喻。
空间感或许是Rapone与其荷兰前辈间最显著的差异。Pieter de Hooch的室内画依靠令人安心的几何构图组织透视和深度。Rapone则系统性地压缩深度，将人物和物体推向前景，这种压缩带来了不适和幽闭恐惧。这种承认的平面性更多地继承自立体主义和现代主义，而非17世纪，它改变了对家庭场景的观看方式：我们不再被邀请去凝视一个和谐的空间，而是面对一个令人眩晕的元素堆积，仿佛随时会溢出画框。
超越历史参考，Rapone的作品构成了对当代女性身体的社会学研究，展现出她们身处当代矛盾指令中的状态。她的形象采取解剖学上不可能的姿势，四肢拉伸，身体压缩，关节扭曲得令人难以置信。这种系统性的变形既非无的放矢，也非纯粹形式主义：它视觉化地体现了女性被要求同时承担所有角色的压力：雄心勃勃的职场女性、令人向往的伴侣、潜在的母亲和成就卓越的艺术家。
《Muscle for Hire》 (2022) 对这一主题提供了生动的示例。一位穿着粉色天鹅绒运动服的女性在足球场中央挖掘一个通向虚无的黑洞，脚跟上停着一只鸽子。她周围堆积着郊区母性生活的垃圾：停车票、水瓶、Ricola糖片、硅胶包。Rapone在接近四十岁时创作此作，当时她正在反思自己与母性的关系。这种自传性元素贯穿她的整个创作过程，但绝不流于直接告白。她的形象保持足够的通用性，成为一整代受过教育、有抱负的女性的化身，这些女性面对未做出的选择带来的眩晕感。
《House Sounds》系列 (2023) 发展了当代女性日常生活的这一社会学视角。在《Drawing Corner》中，一位女性试图同时用阻力带做运动和绘制巴洛克风格的静物：发光的头骨、紫色芦笋、蛇皮靴和摆放在熨衣板上的帕尔马干酪。这种荒谬的多任务尝试反映了对女性必须同时完成一切的强制要求，甚至将家庭空间变成了持续表演的舞台。一份空的官方信封掉落在地，或许暗示着驱动这股创作狂潮的经济紧迫感。
幽默在Rapone那里是一种对抗压力的策略。”Trymaker”（2023）展示了一位女性懒散地坐在带有围栏的躺椅上，戴着粉色渔夫帽，穿着褪色的白色内衣，机器人割草机在照料着微型花园。那个似乎向观众飞去的悬挂球不仅表现了逃离的渴望，也象征了自由的不可能：被绳子绑着，它最终必然会落下。这个将家庭禁闭呈现为解放的形象总结了作品所承载的社会学批评。
Rapone细致地将特定物品纳入她的构图中，这些物品如同民族志数据。项链、纹身、香奈儿贴纸、手提包、巴西式脱毛、蕾丝文胸：这些元素记录了特定社会阶层和一代人的身体实践及消费习惯。出身于新泽西一个意裔美籍天主教家庭的Rapone，借鉴了她自身的过去，构建了一个远远超越个人轶事的视觉词汇。她少年时渴望但父母拒绝购买的运动鞋，夜校派对上大家争相让它们闪闪发光的发光项链，这些细节成为中产阶级文化的症状，该文化渴望体面却仍囿于俗气之中。
代际维度在”Nightshade”（2022）展览中清晰呈现。阴郁的色调、用装饰有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复制品的手机在新泽西交通工具上自拍、凌晨三点十四分用剃须刀切碎的大蒜：这些场景唤起了对逝去年轻时光的矛盾怀旧，并夹杂着对不满意现状的焦虑。Rapone明确探讨了如果她的艺术生涯失败，会怎样，如果她仍留在故乡郊区，偶尔参观纽约的博物馆，却无法获得她最终实现的职业成就。
这种社会学探索甚至涉及绘画实践本身。Rapone采用即兴作画法，未作准备素描，凭直觉一层层构建作品。她明确将她的方法比作下棋：”我对与下棋对比感兴趣的是，在绘画中做出一系列选择，而无法确定它们将如何展开或相互呼应。我们继续作画，从不同角度尝试，直到某种东西打开。往往会失败。但然后我们可以一遍又一遍尝试”[2]。这段话完美总结了她作品中形式关切与存在焦虑的交汇：绘画的失败成为生命失败的隐喻，反之亦然。
Celeste Rapone的作品位于绘画传统与当代紧迫问题、不确定性与精湛技艺、幽默与绝望之间的不适交汇点。她决定将整个身体强行置于画面之中，拒绝讨好性裁剪，这既是政治行为，也是美学行为：完全展现这些女性的脆弱、笨拙及不可能的姿态。
这位艺术家曾向她的丈夫坦言，当她正在创作的画让她发笑时，说明这幅画进展顺利[3]。这一坦白揭示了幽默在她创作实践中的解放功能。面对矛盾的指令、普遍的焦虑和压倒性的期望，笑成为一种抵抗的行为。Rapone的形象在保持姿态、完成任务、体现理想等方面都显得惨烈失败，但正是这种失败让她们摆脱了对完美的暴政。
这种对不完美的庆祝延续了像Paula Rego和Nicole Eisenman等艺术家的工作，她们拒绝美化女性状况，而是赤裸裸地揭示其矛盾。但Rapone加入了她自己的声音，这声音带有她作为郊区意裔美国人的背景，她严谨的学术训练，尤其是她将尴尬转化为绘画力量的能力。
当她在《Swan》(2019)中描绘一位女性拉伸画布时，这个标题带有讽刺意味，暗指这一费力动作中缺失的优雅，Rapone或许完成了她最具启示性的创作：展示绘画作为体力劳动，是一场无功的努力，对抗物质和自我的斗争。画布背面展现了其内部结构，拒绝幻象而展示其建构。这种形式上的诚实反映了贯穿整部作品的情感诚实。
Rapone不提供任何解决方案，也不提供轻松的安慰。她的形象停滞于狭窄的空间，被拥有物压垮，被野心扭曲。但在这无情表现当今作为女性的困难，在这种拒绝传统绘画诱惑，在这自觉积累尴尬细节中，矛盾地浮现出一种尊严。这些女性确实失败了，但她们在尝试。一次又一次。正如艺术家面对画布，她们继续，从不同角度进入，希望某一天会有所突破。
- Art Verge，《体积与色彩的俏皮互动主导Celeste Rapone的绘画》，Yannis Kostarias，2019年3月8日
- Meer Art，《大棋局》，2024年11月25日
- Femme Art Review，《形象并非每次都赢：与Celeste Rapone的对谈》，Elaine Tam，2020年7月3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