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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tin Wong:城市废墟的诗人

发布时间: 13 二月 2025

作者: 埃尔韦·朗斯兰(Hervé Lancelin)

分类: 艺术评论

阅读时间: 7 分钟

Martin Wong是位有远见的艺术家,将下东区破败的墙壁转变为视觉诗篇。他以执着的精确描绘每块砖石,创造出融合社会现实主义与城市神秘主义、欲望与精神性的独特作品。

请认真听我说,你们这群自命不凡的人,认为当代艺术不过是白底上的白色方块和无法理解的观念装置。我将告诉你们一位艺术家,他做了没人敢做的事情:绘制现实。不是什么为了取悦收藏家而美化的现实,而是纽约街头那种残酷、感性且富有诗意的现实。马丁·王,这位鲜为人知的天才,将曼哈顿下东区破败的墙壁变成了宇宙挂毯,将监狱变成了欲望的剧场,将废弃的门面变成了通往不可见之境的门户。

当我们的艺术圈痴迷于抽象和极简主义时,王大胆地采用叙事性、情感性和技巧性。他以近乎痴迷的精确度绘制每一块砖块,创造出极具触感的表面,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这些砖块不仅仅是建筑元素,它们是新绘画宇宙的原子,是超越文化和语言障碍的视觉语言的语法。

这种近乎痴迷的物质感方法呼应了哲学家莫里斯·梅洛-庞蒂关于知觉现象学的思想。对于这位法国哲学家来说,我们与世界的关系首先是身体的、触觉的,根植于事物的质地之中。王完美地体现了这一理念:他的画作不仅仅是世界的再现,它们让我们用目光触碰世界。每一块砖都以极致的细腻绘制,几乎变得可触,可感,创造了一种超越单纯视觉的感官体验。

1978年,王来到纽约,城市似乎濒临崩溃。房主纵火焚毁自家建筑以骗取保险,毒贩统治街头,下东区充满了城市战场的景象。但在别人只看到荒凉时,王却看到了悲剧性的美。他入住了靠近港口的迈耶斯酒店的一间狭小房间,开始绘制后来成为其自传杰作的作品:《我的秘密世界,1978-1981》(1984)。

这幅画是真正的艺术宣言。通过似乎穿透画布的两扇窗户,我们进入了艺术家的私人世界。墙上挂着他的早期作品:8号台球球,象征命运和偶然,骰子代表游戏与幸运,还有一幅用美国手语绘制的画作。梳妆台上的书籍揭示了他的兴趣:魔法、怪物、李小龙、科幻。这是一个微观世界,囊括了将萦绕其作品的所有主题。

但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城市生活旁观者。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环境中,尤其是在1982年与诗人米格尔·皮涅罗(Miguel Piñero)决定性相遇之后。这次相遇改变了他的艺术视角,并为他打开了纽约波多黎各社区的大门,这些纽约的波多黎各人创造了自己的抵抗文化。在这里,黄的艺术获得了真正的政治意义,与雅克·朗西埃(Jacques Rancière)关于”感知的共享”的思想相呼应。

对朗西埃来说,政治艺术并非传递激进讯息,而是重新分配位置,使原本看不见的东西变得可见,使被沉默的声音得以被听见。这正是黄在他的画作中所做的。他不仅仅是记录下下东区的生活,而是赋予它一种神话般的维度。社区的居民成为城市史诗的主角,他们的日常斗争被提升为英雄的举动。

以《律师街(带有皮涅罗自传诗的手球场)》(1982-1984)为例,这件作品完美地阐释了这种方法。这块手球场是社区重要的社交场所,成为一个复杂构图的载体,融合了三种表达形式:小伊凡的涂鸦、漂浮在天空中如城市祈祷般的皮涅罗的诗歌,以及边框周围的手语手势。黄在这里创造了真正的文化视觉见证,一件同时讲述多种语言而不偏袒任何一种的作品。

这种多语言的表达并非简单的风格效果,它反映了一个社区中不同群体共存的日常现实,每个群体都有自己的符号和仪式。他画中签写的手势不仅仅是聋哑字母的插图,而是一种新型视觉交流的象形文字。黄本人在抵达纽约时感到自己像一个无声的异乡人,他将沉默转化为绘画语言。

这位艺术家将对语言的探索推至极限,体现在受皮涅罗叙述启发的监狱画作中。这些作品不仅仅是对囚禁的纪录,更是对权力、欲望和转化的沉思。在《根据米基·皮涅罗的天使报喜》(1984)中,《短眼睛》剧中的一幕成为了一种神秘的愿景,既呼应文艺复兴时期的报喜图,同时颠覆了其宗教信息。

将污秽转化为崇高的能力最纯粹地体现在他对商店封闭门面绘画中。这些被金属格栅遮挡的门面以照片般的精确度进行真人大小绘制,不仅是社区绅士化的记录,更成为消逝城市记忆的纪念碑,是一道关闭了的门,通向我们再也看不见的世界。

黄深知他所描绘的城市注定要消失。绅士化的过程已经开始改变下东区,驱逐了这片地区的历史居民,取而代之的是更富裕的新居民。他的画作因此成为抗争的行为,试图保存社区的外观,也保存它的灵魂、日常生活和社会仪式。

在《夏普和多蒂》(1984)中,一对情侣在一块荒地上相拥,周围堆着垃圾,墙壁破损。这一幕本可能显得阴郁,但黄却将其转化为优雅的时刻。恋人头顶的夜空繁星点点,仿佛整个宇宙都在祝福他们的拥抱。正是这种在最绝望情境中发现美的能力造就了黄的伟大。

他的消防员画作特别能揭示这种方法。在《大热》(1988)中,两名消防员在一堵砖墙前亲吻,他们的制服创造出一种性感的几何图案,与背景的刚硬形成对比。王将这些权威人物转变为同性恋欲望的偶像,同时保持了他们的英雄尊严。这不是无意义的挑衅,而是对超越社会障碍的爱的庆祝。

这种现实主义与神秘变形之间的张力在王专注于星座的画作中达到顶峰。夜空成为另一堵砖墙,但这是一堵由星星和星座符号组成的墙。这些作品揭示了中国传统艺术对他实践的深远影响,尤其表现在他们融合书法与图像的方式上。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当艾滋病侵蚀他的身体时,王返回旧金山并开始画唐人街。这些作品常被认为不如他在纽约的画作有力量,但它们展示了他天才的另一面。以游客的视角描绘他从小熟悉的街区,他向我们展示了真实性不是出身的问题,而是视角的问题。

他的最后一件作品《我曾有机会吗?》(1999)是在他病床上创作的,描绘了蓝色的帕蒂·赫斯特,印度教毁灭女神卡莉。这是一份惊心动魄的遗嘱,总结了他的全部创作方法:将琐事转变为神话,将轶事提升为宇宙愿景。标题中提出的问题如同对后世的挑战。

王的作品提醒我们绘画尚未死去,它仍能以无与伦比的力量诉说我们的时代。他证明了具象画可以像任何装置艺术一样激进。他的画作是延时炸弹,在我们的意识中持续爆炸。如今,在资本压力下我们的城市日趋标准化,贫民区一个接一个消失,王的作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具相关性。它提醒我们,真正的美不在于完美,而在于裂缝;真正的文化不在于博物馆展出,而在于街头生活。

这些画作是穿越时空的机器,是将我们带回那个已经消逝但仍活在集体想象中的纽约的门户。王不仅是画家,他是能够捕捉时代精神并传递给后代的媒介。他的砖块是拒绝消亡的城市记忆的像素,他的墙是讲述无形者故事的书页。

王是一个局外人,他创造了自己的重力中心。既不完全是中国人,也不完全是美国人;既不完全是下东区人,也不完全是唐人街人,他使这种夹缝中的立场成为他的力量。他向我们展示,身份不是囚笼,而是游乐场,边缘地位可以成为无限创造的源泉。

他的作品是所有感到与时代格格不入的艺术家的生存手册。它告诉我们真诚比潮流更重要,技巧不是情感的敌人,绘画仍能深刻触及我们的内心。马丁·王不需要复杂的理论来创作至今仍震撼我们的作品。他只需带着恋人般的眼睛看世界,用钟表匠般的精准描绘它。

那么,下次当你走过任何一面砖墙时,好好看看它。也许你会看到王眼中的景象:一首三维的诗,一扇通向无形之门,一种美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的证明。如果你什么也没看到,那说明你对艺术和生活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王为我们指明了道路,接下来就看我们能否以同样的热情和诚实去追随。

王的每一幅画都是对我们看待世界方式的挑战。他迫使我们放慢脚步,真正观察周围的事物,在混凝土中看到诗意,在荒地中感受到精神,在破败中发现美。他的作品是对我们时代快节奏与肤浅的解药,提醒我们艺术仍能改变我们,只要我们花时间真正地去看。非常感谢,马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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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艺术家

Martin WONG (1946-1999)
名字: Martin
姓氏: WONG
其他姓名:

  • 黃馬鼎 (繁体中文)
  • 黄马鼎 (简体中文)

性别: 男
国籍:

  • 美国

年龄: 53 岁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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