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认真听我说,你们这群自命不凡的人。:Rick Lowe迫使我们重新思考对当代艺术的所有认知。这位64岁的男性,出生在阿拉巴马乡村,四十年来定居休斯顿,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将乌托邦转变为现实,再将现实转化为脉动着罕见社会能量的抽象绘画。在其他艺术家满足于批判体系的同时,Lowe逐屋重建,逐骨牌重建,逐色彩重建。
Rick Lowe的经历有如一本倒叙的美国小说:他没有逃避自己的社会身份去征服纽约画廊,而是放弃了画家生涯,带着锤子和革命性的想法回到了被遗弃的社区, , 艺术真的能改变人们生活。他于1993年在休斯顿的Third Ward推出的Project Row Houses,将22栋被遗弃的克里奥尔风格住宅转变为一个充满活力的文化区,这一项目至今已有三十二年历史。
这种艺术与社会激进主义之间的特殊结合源于一场决定性的邂逅。1990年,一位高中生造访Lowe的工作室,面对艺术家具有政治诉求的画作,提出了改变他一生的问题:”既然艺术家有创造力,为什么不能创造解决方案?”这一几乎直接且猛烈的质问,打破了Lowe的美学观念,推动他迈向后来称为”社会雕塑”的领域,灵感来自约瑟夫·博伊斯。但不同于这位德国大师,其行动多是象征性的举动,Lowe将其实践植根于最激进的美国实用主义。
Rick Lowe的作品在Henri Lefebvre的建筑思想中找到了强烈的共鸣,特别是他在1960年代提出的”城市权利”理论。Lefebvre将城市空间视为社会斗争的场所,而非单纯的中性容器,在此谈判权力关系[1]。这一理念与Lowe的实践深刻呼应,Lowe将被弃置的建筑结构转化为抵抗和社区重建的工具。
和Lefebvre一样,Lowe明白建筑不仅仅是容纳空间;它塑造、影响,有时甚至压迫。Lowe在Third Ward修复的shotgun houses并非中性物件。这些代表美国南部乡土建筑特征的狭长房屋,承载着种族隔离和贫困的历史。通过将它们转变为艺术与文化空间,Lowe实现了真正的语义颠覆:象征边缘化的符号变成了解放的催化剂。
Lefebvre提出的”空间生产”概念在Project Row Houses中得到了最直接的体现。Lowe不仅仅是占据空间;他生产空间,通过改造建筑的物理形态创造新的社会关系。每一栋翻新房屋都成为社会实验室,艺术家、单亲母亲、本地企业家和社区居民共同创造新的共处形式。
然而,洛威的方法超越了纯粹的城市范畴,拥抱了几乎是宇宙学的维度。他最近的抽象画作,源自他与社区居民的多米诺游戏,展现出既像地籍图又似星座的图案。这种能够从家庭尺度转向宇宙尺度的能力,让人想起勒菲弗尔的方法,他同时分析日常实践和整体社会结构。
在卡特里娜飓风后,他在新奥尔良的介入,或最近在雅典的维多利亚广场项目中,洛威展开了相同的建筑逻辑:识别荒废空间,理解其社会历史,然后将其转变为社区重建的催化剂。他自己称这种方法为”社会雕塑”,体现了他对空间产生社会及其反作用机制的直觉理解。
勒菲弗尔的影响同样体现在洛威对城市时间性的理解上。像这位法国哲学家一样,他明白城市按照多重节奏变化:历史的长时段、公共政策的中时段、日常实践的短时段。Project Row Houses因此成为一个时间加速器,在几年内集中体现了通常需几十年才能完成的变革。
这种复杂的时间观或许解释了为什么洛威最近重新回归绘画。在经历了三十年的社会雕塑后,他感到需要以绘画材料来存档、固定本质上短暂的社区经验。因此,他的画作成为”时间地图”,叠加了贯穿各项目的不同经验层次。
Rick Lowe的艺术实践也展示了他对统驭社会关系形成的精神分析机制的直觉理解。他的多米诺游戏是其社区参与方法的核心,类似于唐纳德·温尼科特在其过渡物对象理论中发展出的治疗设备[2]。对温尼科特来说,游戏是个体以不威胁内心安全的方式体验与世界关系的心理空间。
洛威的多米诺游戏正是遵循这一逻辑:它们创造了一个仪式化的游戏空间,居民可以在此表达他们的社会和政治关切,而无需经历正式公共会议的焦虑。艺术家解释道:”当你在社区会议等集体场合与人交谈时,你得到的是某种特定的反应。人们不想显得愚蠢。但当你和人们坐在一起玩牌或多米诺,大家都很放松时,你才能真正了解他们。”
这一观察体现了温尼科特所称的”潜能空间”的深刻理解:这是想象与现实相遇、促成创造力和转变的心理区域。洛威的多米诺游戏正是在集体层面创造了这一潜能空间,将简单的娱乐转化为社会分析和社区投射的工具。
这一实践的精神分析维度也体现在洛威如何在绘画中视觉转译多米诺图案。这些蜿蜒曲折的线条同时让人联想到城市规划图与神经网络,体现了社区形成的无意识过程。每一条线、每一个交汇、每一个分叉都讲述了围绕游戏桌结晶的人际相遇的故事。
温尼科特的方法还帮助我们理解了为什么洛厄如此强调他作品的触觉维度。他使用的多米诺骨牌并非抽象的工具,而是充满情感的物品,由携带着其主人历史的手来操控。这种交换的实体性让人联想到温尼科特对过渡性物品在身份构建中的重要性的重视。多米诺骨牌因此成为集体的过渡性物品,使社区能够协商他们与变革和不确定性的关系。
洛厄近期向抽象绘画的转变可以被解释为一种弗洛伊德意义上的升华过程:将投入社区关系的力比多能量转化为美学创作。他的画作就像”清醒的梦”,凝聚并转移了三十年社会工作中产生的情感。多米诺骨牌的图案变成了视觉上的自由联想,揭示了他所支持的社区的无意识结构。
这种精神分析的维度或许解释了洛厄干预行动的特别有效性。通过创造无意识集体可以无审查表达的空间,他帮助社区超越对变革的抵抗,尝试新的社会组织形式。”行屋计划”因此成为一种大规模的社区疗法,建筑的转变伴随着并促成了心理的变革。
唐纳德·温尼科特的影响最终体现在洛厄对自己艺术家角色的理解上。与治疗师一样,他不致力于解释或引导,而是创造真实游戏的条件,使参与者能够发现自身创造资源。他称这种姿态为”倾听的艺术”,这使艺术家转变为集体解放的促进者,而非单一作者。
洛厄体现了当代美国艺术家的这一矛盾形象:既能实现最激进的社会参与,又获得最高荣誉的制度认可。他于2014年获得麦克阿瑟奖学金,2013年被奥巴马任命为国家艺术委员会成员,自2021年起由加高画廊代理,他在艺术各界游刃有余。
他能同时活跃于纽约画廊和休斯敦的社区,或许揭示了美国社会参与艺术模式的独特之处。与经常被限制在制度边缘的欧洲同行不同,美国社会艺术实践者能够进入市场核心,同时不失批判性。
洛厄近作于2022年在加高画廊展出,2024年于威尼斯格里马尼宫展出,展现了介于社会参与与审美之间成功融合。这些大型抽象画作通过剪贴片段和多层绘画层叠构成,是城市见证,反映了三十年的社区经验。鲜艳的基本色彩, , 红、绿、蓝、黄, , 既象征城市规划地图,也代表社区标识。曲线图案源于多米诺游戏,描绘了虚构地理,同时也是情感地图。
他近期从事抽象艺术的转变展现出令人瞩目的艺术成熟度。在证明艺术能够改变社会现实后,Lowe 现正探索社会现实如何反过来影响艺术。他的画作不再是介入的工具,而是敏感的档案,视觉记忆,在绘画的物质中保存着社区项目的能量。
这一转向绘画的阶段正值美国及全球历史上的特殊时刻。新冠疫情突然中断了 Lowe 的社区项目,迫使他在工作室的孤立中重新思考其实践。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种限制释放了长期被抑制的绘画创造力。”画作帮助我稍微平静下来,因为有时这些事情关乎问题而非答案,”他坦言。
他近期作品的沉思维度并未掩盖其政治诉求。Lowe 的画作作为视觉提案,重新思考社会组织。其构图结构基于相互关联与互惠而非等级制度,或许预示着未来集体组织的形式。
Rick Lowe 在当代艺术史上的地位如今似乎已成定局。他的作品被收录于布鲁克林博物馆、惠特尼博物馆、亚特兰大高地博物馆以及休斯顿美术馆的收藏中。但这种制度认可不应掩盖核心事实:Lowe 重塑了后工业时代艺术家的社会功能。
在一个个体主义和中产阶级化冲击导致社区瓦解、不平等加剧且社会联系松散的世界里,Rick Lowe 的范例提供了具体的替代方案。他证明了在创造美的同时也能创造正义,在生产艺术的过程中也能生产社会联系。
他对美国年轻艺术家一代的影响已显现。从 Theaster Gates 到 Amanda Williams,以及如今在休斯顿大学培养学生的 Rick Lowe 自身,一种新兴的社会艺术学派正在形成,它比1960年代更少教条,更务实且更有效。
Rick Lowe 提醒我们,艺术在其最佳状态时,不是资产阶级的奢侈品,而是生命的必需品。他的多米诺骨牌、翻新房屋及抽象画作构成了一个连贯的整体,赋予了”先锋”一词新的意义:不再是为了自身的形式实验,而是为了发明新的共生生活方式。
在这个社会、生态和民主多重危机的时代,Rick Lowe 的范例响起了希望的宣言。他展示了一个人凭借创造力和决心确实能够改变事态发展。当然,前提是永远不要忘记真正的艺术创造始终是集体的。
- 亨利·勒菲伏尔,《城市的权利》,巴黎,经济出版社,1968年
- 唐纳德·温尼科特,《游戏与现实:潜在空间》,巴黎,加利马尔出版社,1975年
















